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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伍史/微袁高】岗旗胡同三号1

543,微A7

在九十年代的北京建设五好家庭


       岗旗胡同里没人不喜欢伍六一家的媳妇史今,温柔心善,一说话就笑,谁有事都帮。伍六一和史今俩人高中同学,那会儿史今是班长,伍六一是副班长兼体育委员。伍六一喝大了就爱梗着舌头和人说他上学时候暗恋班长的事。说他偷偷在学校后墙根底下吞云吐雾,班长没告发,还帮他藏烟;他和高年级斗狠斗破了头,班长没说他,还送他上卫生室;他撕了女同学给班长的纸条和班长说我喜欢你,班长没生气,憋着酒窝对他点点头。颠三倒四,翻来覆去,整的他俩恋爱轶事整条胡同人都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班长班副结婚多年,好得和一个人似的,可一直没孩子。

       晚上屋里只开一盏台灯,伍六一给史今把被子拉高,自己光膀子坐床头吭哧抽烟,这时候史今又提起来孩子。伍六一眉头皱起来说,“就不要,孩子有啥好?生的时候你受疼,生下来你受累。”

       史今嘴抿得紧紧的:“咱是不要?是要不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史今从小身体就不咋样。就因为这,当初他初中毕业本想去当兵,他娘没舍得。现在他总怀疑要不上孩子是自己身上的毛病,想起来这茬就犯着糊涂伤心。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听他话音儿不对,掐了烟回身把史今揽怀里,史今躺他胳膊弯闭着眼说,“咱俩要是有了孩子,说不准是像你一样的倔驴,没有我还少生点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摸摸他脸,拇指把他眼角湿乎乎的地方抹干净,说话声都放轻了:“也没准和你似的眼泪水多。睡吧,这事儿急没用,睡晚了你明天上班又犯头疼,啊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史今在急诊值班,碰上派出所来人。警察领了个小孩,虎头虎脑,脸上黑乎乎,瘦得一把能攥得住。

       “给小孩换药,他身上这些都是人贩子打的。”警察说,“前两天所里逮着窝人贩子,救出来几个被拐的小孩,有家的都查了户籍往家送了,就剩下这孩子,提供的姓名查不到,可能不是大名。问他家里情况,也是说爹妈都死了,无处可去。估计回头只能联系民政局送福利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史今蹲在许三多面前给他拆绷带,小孩儿就睁着怯怯的眼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。

这天上午伍六一被人从车间喊来办公室听电话,那头史今的声音有点抖:“六一,有个事跟你商议,我想领养个孩子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家里多了个不认识的皱巴小孩儿,伍六一总觉得干啥都不自在。许三多倒也不调皮捣蛋,小黑豆子打进门就没怎么挪窝,抱着史今给他买的新衣服低头抠手指,史今跟他说好几句,他才嗯一声,更不敢看脸绷得跟凶神似的伍六一。史今瞪凶神好几眼,让他离远点,别吓着许三多。好不容易带着吃了饭,洗了澡,史今又领许三多进卧房,细细哄着他睡觉,好一会伍六一才听到隔壁屋拉灯绳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史今推门进来,慢慢上床,把头贴到伍六一胸口。“六一,今天我给他换药,他身上都是血口子,结了疤,那么老长。人贩子心咋那么狠呢?他才那么一点儿大。六一,其实今上午我觉得领孩子这个事太大了,没想真要。警察同志都要带他走了,在走廊里都拐弯了,我又追上去的。他老回头看我,我总觉得我这么着就是把他丢了,是遗弃。六一,养着他也挺好的,养着他咱俩就有孩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听着絮叨,一下下在他背上抚摸,亲在他额头上。“好,班长,咱们有孩子了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多了个孩子,哪哪都是事。领养手续办了半个多月才妥,有了爹妈,许三多得上学了。按年纪许三多该上小学四年级,可他跟不上进度,只能降级插班。吃完晚上饭伍六一就提了两瓶香油往外走,伍六一和史今家住胡同东头,他俩的高中班主任高城家就住胡同西头。高城丈夫袁朗是岗旗实验小学校长,许三多插班的事儿他前两天二话不说就给办了。当年高城最喜欢的学生就是史今,伍六一拱了他最好的班长。结婚的时候两口子敬酒敬到高城袁朗这桌,伍六一还让他揪着耳朵提点了半天为夫之道,租来的西服都给挤皱了。

       袁朗不在家,伍六一直接把香油提溜进高城家厨房,高城在客厅里喊,“这点事还用得着你拿东西专门过来,和我还外道?”

       “欸,不是,我妈前两天刚从乡下让人捎来的,本来今儿也让拿来给你们尝尝。”

高城点点头,从茶几上摸了烟盒,头往院里一偏,伍六一就跟上他出去,俩人蹲台阶上互相点火。

       高城看他吸得有点馋,忍不住笑话他:“今儿还管着你这个哪?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:“实行定量管理,一个月就给我发两盒,早没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高城:“你回去他一闻就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嘿嘿笑:“他领许三多上新华书店买本子去了,我家走就先洗澡。”

一支烟烧完的时候高城问,“突然的当了爹感觉咋样?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把烟屁股往地上碾,低头舔着唇齿间残留的烟味:“小孩身世挺可怜,今儿心善,不愿意看着不管,要不他就得上福利院。再说有个孩子,能了了今儿一块心病,也值当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这辈子就是今儿想咋着就咋着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回到家在史今面前伍六一就是会吃自己儿子醋的爸爸。

       实验小学就在机械厂前头,史今一边给许三多检查书包,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安排伍六一第二天早出门送许三多上学,下午放学再把他接回来。

伍六一闷着头喝粥,喝完把碗一墩。“他这么大了咋就不能自己去?我小时候上学爬山十几里从来没让送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史今说,“他刚来,不习惯,再说你上厂里也顺路,送送他咋了?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抬头一对上史今要犟的嘴就软了,他老婆眼里有波光粼粼的湖泊:“六一,你是他爹嘛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晚上史今给许三多放洗澡水的时候,许三多就坐洗澡间小板凳上等着,双手搁膝盖上。该开的开关都开了,史今犹豫半天说,“三多,这几天给你买的糖葫芦、鸡蛋糕,你怎么都没吃呢?搁书包里糖都化了。刚给你整理书包,里面到处黏糊糊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许三多支支吾吾,最后说,“我不舍得吃。以前没有这么甜的东西吃。”

       史今深呼吸一下,过去捧起来他的脸:“以后爸妈经常给你买。买了就要及时吃,不吃就坏了,浪费,对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许三多没回答,却拿手去拉史今衣角:“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。”

史今拿手背抹抹眼睛,说,“没有,我没有那么好。妈妈找到你太迟了。你以前受了多少罪啊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上了一段时间学,和同龄人在一起,许三多总算活泼点了,有点调皮小男孩的样子。史今看着高兴,于是下午做饭的时候他哄着许三多进厨房和他说说话,问他学校有什么有趣的事,自己往油锅里放着裹了面糊的里脊肉,看肉块慢慢浮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三多,帮我拿个盘子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许三多拿着瓷盘子往这边走,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同学的广播体操动作,一没留神盘子掉进锅里,热油溅了史今一手——伍六一拿着烧鸡进门,看到的就是他老婆眼泪都疼出来的无措样子。

史今被伍六一扶出家门的时候,还惨白着脸咬牙回头和许三多说:“在家等着爸爸妈妈回来,不要随便出门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“三多过来。”史今蹲下冲他张开胳膊,可许三多不敢过去。史今右手上缠满了白绷带,他怕碰着。“我没事儿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握住史今的肩膀,半推着带他进屋躺下,再出来拆把自己团成一团的许三多。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说:“许三多,你今年几岁了?”

许三多还把头埋在膝盖里,声音闷闷的:“十岁。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:“好,是个男子汉了。今天你没拿住盘子,把妈妈手烫着了,是故意的吗?”

许三多猛地抬起头要哭:“不是!我想帮他拿盘子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伍六一:“打住!我知道不是。要是我早揍你了。不是就行了,你不是故意的,所以责任不在你。在谁?”

       许三多嘴还是瘪着: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:“是我。我是你爸,应该是我来保护你妈,我要是不让你妈做饭就好了。所以以后家里的饭我来做,别嫌难吃。你不是故意的,以后当心就行了。现在别在这窝着了,去问问你妈妈还疼不疼,去抱抱他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看着史今包扎时心里想的让这龟儿子消失的那些话终究是气话。伍六一还是照例下班就麻溜骑车往实验小学去接儿子,在大门口等了两根烟功夫都没见许三多出来,上教室找才知道许三多今天跟人打架了,叫老师留了堂。回家路上伍六一推着车走前头,许三多低着头走后头,脖子快弯到胸前了。

       拐进胡同前伍六一回头看许三多那样又来气:“蔫头耷脑的干什么,是不是个男人!许三多站好!”

       许三多立马立正。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:“今天爹帮没帮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许三多:“帮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:“那家走和你妈咋说?”

       许三多:“我知道,不能和妈说二蛋骂我野孩子,更不能说你把二蛋爸爸给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伍六一:“对。今天你老子帮你出头,已经耗费体力,回家不能再跪搓衣板。以后再让人欺负咋办?”

       许三多:“整回去!”

       许三多听他语气缓和,大白牙又露出来,抱着书包颠颠地跑到他身边:“没事爸,我下回帮你把搓衣板藏起来,放我床底下,保管我妈找不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爷俩并肩往家走,一高一低两个倔脑袋。




       转眼许三多来到岗旗胡同3号快一年了,这个学期他的作文得了岗旗实验小学作文比赛三等奖,题目是《我的妻管严爸爸》。袁朗在晚饭桌上给高城复述此文精彩片段:我的爸爸是妻管严,妈妈管着爸爸抽烟,他从来不敢反抗。爸爸告诉我,妈妈不是欺负爸爸,是爱护他;爸爸不是害怕妈妈,是尊重他。

       高城笑够了以后,和袁朗说,“这作文是该得奖。”

       袁朗说:“这孩子看着木,其实聪明着呢,心里啥都明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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